与往常相同,老吴在走廊里巡视。漆黑的钨钢、吐露着死气的房门似乎对他来说不算做什么了。他的眼皮耷拉着,像不愿意睁得太开,嘴角吹着口哨。老吴的脚步显得很轻浮,但感觉着一丝沉重,甚至是——恐惧。他好像被这里同化了,在轻松的面皮下缩着一张阴森的面孔。 “老吴啊,最近还好吧?”老吴回头,看见一人——是谁啊——老吴心想。他记得这人是和他一批来的,名字倒是忘了。也罢,反正不久也会被“抬”出去吧,还记着作甚。
“嗯,挺好的。”虽说如此,他还是应了声。
那人走上前来,道:“老吴,你咋这么快适应了,这厉害啊。”那人挠了挠后脑勺,“像我还是觉得怪怪的……你咋办到的?”“没啥,我本来就这样。以前混久了,自然就会看风头了。”
“哦,这样啊……那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蠢货,我要是知道在哪儿,还不想法子出去吗?
“哎呀,这我也不知道啊。”
“啊,这……好吧。”老吴听他像是说完了,回头准备离开。
“你真不知道?”
这人咋这样——老吴心里想着——不是说了吗,还问,问了有用吗,会动脑子不!?
老吴回头笑着说:“抱歉啊,兄弟我对不住,真不知道。下次若是有啥我清楚的,一定尽数奉告。”
“行,”那人只得作罢,“谢谢啦,老吴,日后咱们在这里还得多关……”
——砰隆————!
轰然的爆炸声中,老吴看见走廊的墙壁、天花板炸裂开来,之后便瞬间失去了意识。
半晌后,老吴醒了过来,一起身,脑袋火辣辣地痛,一摸,是血,再一看,炸碎的钢片嵌进了自己左胳膊里。忍着剧痛,老吴往四周一看,之前那人正躺在一旁的地上,捂着侧腹,大口喘气,指间渗出血来,满脸的血和尘。
“刚刚……有一群,穿白…褂的来…”那人见老吴醒了,痛苦地说道。“他们说什么了!”老吴拼命喊出来。“好…多那啥…逃出来了,让咱…呃啊…自求多福…”
“什么!啊!…自求多福!?”老吴咬牙切齿,身体却更疼了。
“那个,是…什么?”
老吴没听见答语了,听到的是另一个声音。什么声音呢?是那个人被像肉松一样拧碎,血肉横飞的声音,以及他自己左腿被咀嚼咬碎的声音……
房门打开,跑进来的人大叫;“廖层长,上面传来指示说十四到三十七层的暴乱已经控制住了,不用再从上层抽调人力了。”“初级层呢?被波及了吧。”廖层长坐在办公桌后,双手扶额——万万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
“是的,六到十三层被严重破坏,人员损失惨重……嗯…”
“还有呢?”他的眼神刺透了汇报者。
“虽然有五十、五十四、五十五几层高级囚徒逃脱,但已击杀。”
廖层长摆了摆手:“好,你先下去吧”那人正要出门,另一个人却冲了进来,神色惊慌。“廖层长,六,六十七层的十四号,脱出了……”
听到这,他一时无法控制住,站了起来:“快,去,找!”
走道上,他木然地站着。崩坏的钢制墙,地板也断裂开,残垣断壁间横卧几具尸体。某一刻,他拖着二十一尺的紫罗绢,走动起来。他一下子停住,俯下身来,从地上的尸体旁捡起一条长铁片,左手握住长发成一束,咔嚓切断。
这会儿,走道的另一头拐角处来了两个人。“喂!那边的,是人类吗?”其中一人喊道。“嘛,算了,杀了吧。”两人掏出符,未等念咒,一个鬼魅飞瞬来至面前。
手起,喉破,尸体软倒。
稍稍停留了一会,他开始在走廊中快速移动,身手十分灵巧敏捷——快速转过拐角,右手支撑在塌在地上的墙壁上,几乎没用力,忽的翻身越过。跨过地板裂缝,疾跑、转弯、疾跑、转弯,他像一条游鱼穿梭在钢的海洋里。
不料,下一个转角处却撞见了远远相隔几条走廊的一队搜查人员。
“那是什么!”“啥!?快,追过去!”手拿追寻符的搜查员开始向他跑了过来。
迟疑了一下,他转身跑向另一条走廊。
人的声音立刻沸腾起来了——“快过来!”“是十四号!快!”“来人,来人!”“包围起来!拉开一定距离!”
狼被猎人所围剿,猎人也忌惮狼的獠牙。
他知道迟早下去会聚集更多的人,到时候想走也不易了,必须分秒必争,于是加快了脚步。
“目标向三十二层逃去了!”“哪个区!?有人看见在哪个区吗!”“辛!辛区!”
嘈杂的呼喊声中,他躲闪着追捕。
此刻一小队人马正埋伏在走廊十字交汇处,准备着“狼”的出现,给予他致命的一击。队士紧握手中的符,每个人屏气凝神,深知非彼死即己亡。
忽的,他们眼前出现了目标!——灰白色囚服。
众人即刻摆出符来,电光火石之间,黄沙似乎停漏了一毫——“破障·蛙爆!”——嘭!——
巨响间立刻卷起一阵飞沙,形成了烟,这可让附近赶来的队士慌了神。“发生了什么!目标呢!是否存活!”“哪个笨蛋放的蛙爆!不想活了!?”“不要贸然前进!”人马只能在烟雾之外静候着,谁也不敢往前。
少顷,烟土沉降下来,众人这才看清楚了情况——刚才的爆炸又炸毁了墙壁,缺口外是茫茫大海,地面上横竖倒着八具尸体,看来之前的埋伏全军覆没了。旁人们走上前,发现皆为刀伤,刀势极为凌厉,即便不使刀的人也能从每具死躯仅有的一道刀痕上看出这刀出的转瞬、力势的巨大、斩落的精准。
众人来到被炸毁的边缘上,往外看去,唯有大海浩渺,不知其所踪……
东溟有楼,其势平云,矗于波涛,宏然若神木。
东溟有楼,其壁坚彻,沧海弗撼,固然若顽岩。
东溟有楼,幽幽煞阴,灾祸其内,诡然若阴曹。
东溟有楼,其名祁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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